【明烨】风吹山角晦还明
01.
婚后闲暇时分,她总会带着小桃等人回盛家蹭祖母的饭,祖母养了她许多年,不好她一出嫁就叫祖母房里冷清下来,祖母怜惜她,她也感激祖母的恩情。
房妈妈曾趁四下无人时拉着她的手说心疼她,无论是祖母还是房妈妈,都觉得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最后的姻缘竟落进顾家这样的虎狼窝里是委屈了她。
她轻轻拍着房妈妈的手安慰,已嫁为人妇,怎好叫家里的长辈再时时为自己担心,便只道是虽有美名在外的续弦继母需要应付,幸而侯爷处处护着她,日子过得还算平安顺遂。
只是仍旧不免为着房妈妈的话久久出神。
顾家与盛家,究竟哪一处才是更令她举步维艰的所在。
02.
彼时她在家里的私塾读书,字写的如鬼画符一般歪歪扭扭,二哥哥时常带着字帖来看她,还要忍不住唠叨她让她用心些。
她并非是对学业不上心,她知道自己能进学堂已是十分不易了,这样一个对姐姐们来讲理所应当的机会也是祖母为她争取才得来的,她并非不珍惜。
只是阿娘死时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
那个逼仄的小屋,阿娘身下被血濡湿的被褥,都成了午夜梦回时拖着她往深渊里坠的枷锁。还有阿娘气若游丝时还放心不下嘱咐给她的话,她发誓自己会永志不忘。正因为记得,她在盛家做闺阁女儿时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唯恐行差踏错招致杀身之祸,更害怕给祖母添不必要的负担。
她与祖母,是这偌大的宅院里彼此唯一的依靠。
祖母不大同她讲自己年轻时的往事,正如祖母对卫小娘的死因缄口不言。
但该知道的终究还会知道。
那时女使婆子碰巧没一人顶用,顾廷烨救人心切不顾名声闯进内宅,郎中摇头叹息说孩子太大了不好生,阿娘死后姨妈来盛家料理后事时的反应。当年种种串联在一起,竟就这样让她一个小女孩在夜深人静时还原了事情本来的脉络。祖母年轻时的往事也是这样,在一次次机缘巧合下,听来的信息被她记在心里,日渐拼凑出旧时光景。
也许每一个大家族的命运发展都如轮回般有迹可循。主君宠妾灭妻,宅院被贼妇人把持在手里,祖母与她都在这样的局势下失去至亲之人,直到再没什么可失去。
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天什么时候才会彻底亮起来。
03.
林栖阁出事以前,她的心思都放在报仇雪恨上。好在林噙霜与墨兰都是急功近利的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倒也不用她费多大功夫,推波助澜间两人便已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噙霜死在庄子里,墨兰也嫁了出去。她舒服的小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落进了顾廷烨织就的细密蛛网中。
当中多有波折,不过除了不舍祖母这一情愫外终归是在一个良辰吉日欢天喜地的成了亲。
她还记得顾廷烨当日在马球场同她起誓,大有以后要做她的天做她的地的架势,她本是最不信这些虚妄之言的,却也不免为之动容。
她与顾廷烨,实在是渊源颇深。幼时的救命之恩她永远记在心里,一副护膝勉强算是还了几分恩义。后顾廷烨又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引得她终于确信这个人是值得以命相酬之人。
说不上究竟为什么答应了他的求娶。并非都是形势所迫,也许是看清了顾廷烨品性的最低处也不过就是识人不清名声不好这些于她而言不影响过日子的事,更多的大概是因为顾廷烨确实是世间最懂她之人。
这样的人即便是做不成夫妻,也会是一位世间难求的知己。
04.
新婚第一日她便自请跪了祠堂,这顾家怎么看都不像是顾廷烨口中能让她扬眉吐气的所在。
原以为换个环境日子会大变样,后院的事说破天也就是妇人之争,在澄园她是当家的主母,再没什么人能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不成想需要她应付的却从后院上不得台面的那些事变成了一团和气下暗流涌动的爵位家产之争。
她时常想,顾廷烨懂她,护着她,多半是因为两人成长轨迹太过相同。
早逝的母亲,不那么负责任的父亲,一位疼惜自己的长辈,若不是顾廷烨的境遇还要比她差上万分,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世间的另一个自己。
她曾在江边同顾廷烨说,这辈子不再肖想为自己活一次,他信誓旦旦道只要她想,她可以的。
于是顾廷烨竭尽全力的庇护她,让她在每一次危险中都得以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以今时今日他已丰满的羽翼,将她牢牢护在他的身侧。
若是嫁给齐衡,嫁给贺弘文,又会怎样。
他们不会在她因替阿娘争取公平而和父亲抗争时站出来替她撑腰,叫人没有反驳余地的将林噙霜移出了族谱;不会在她为了祖母豁出去宁可堂前忤逆尊长时从背后托住她的腰给她底气,有理有据地分析康姨母究竟要付出哪些代价;更不会在宫闱巨变贼人作乱时神兵天降,再一次将她从生死一线上拽了回来。
也许他们会斯斯文文地分析利弊后要她为了家族的利益隐忍再三,即便是最后给了她想要的,也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天下儿郎中,能为护她盛明兰周全而做到如此地步的,唯有一个顾廷烨了。
她曾说从前她只会做小伏低,嫁给顾廷烨后还学会了耍无赖,夫妻两人笑着闹着打个岔就过去了,并没细究这件事。
出神时她冷不防想起来,自己真的是和顾廷烨才学会的吗。还是说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在顾廷烨眼里看来她的小狐狸本质早就一览无遗,她自己却是后知后觉。
她也是会用非常手段办非常事的人,所以才与顾廷烨互相吸引。
偌大人世间,他们两个相遇,任由顾廷烨牵着她的手走在荆棘丛里,此后无需再让渡任何尊严与她应得的利益,终于是拨开曾浮于眼前的种种晦暗不明,向着家宅安宁,夫妻和顺的康庄大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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